1.在中国农历腊月初一吃豆子是一种传统习俗,寓意着对未来一年的美好愿望。
2.这一习俗大多象征着希望来年风调雨顺,从而获得丰收。
因为大豆是农业生产中最重要的作物之一。
3.另外,腊月初一吃豆子的做法也是为了回顾过去一年中的艰辛,并通过这种方式来祈求消灾解难,带来吉祥。
在北市口卖熏烧炒货的摊子上,和我写的小说《异秉》里的王二的摊子上,都能买到炒豌豆和油炸豌豆。
二十文(两枚当十的铜元)即可买一小包,洒一点盐,一路上吃着往家里走。
到家门口,也就吃完了。
离我家不远的越塘旁边的空地上,经常有几副卖零吃的担子。
卖花生糖的。
大粒去皮的花生仁,炒熟仍是雪白的,平摊在抹了油的白石板上,冰糖熬好,均匀地浇在花生米上,候冷,铲起。
这种花生糖晶亮透明,不用刀切,大片,放在玻璃匣里,要买,取出一片,现约,论价。
冰糖极脆,花生很香。
卖豆腐脑的。
我们那里的豆腐脑不像北京浇口蘑渣羊肉卤,只倒一点酱油、醋,加一滴麻油——用一只一头缚着一枚制钱的筷子,在油壶里一蘸,滴在碗里,真正只有一滴。
但是加很多样零碎佐料:小虾米、葱花、蒜泥、榨菜末、药芹末——我们那里没有旱芹,只有水芹即药芹,我很喜欢药芹的气味。
我觉得这样的豆腐脑清清爽爽,比北京的勾芡的黏黏糊糊的羊肉卤的要好吃。
卖糖豌豆粥的。
香粳晚米和豌豆一同在铜锅中熬熟,盛出后加洋糖(绵白糖)一勺。
夏日于柳阴下喝一碗,风味不恶。
我离乡五十多年,至今还记得豌豆粥的香味。
北京以豌豆制成的食品,最有名的是“豌豆黄”。
这东西其实制法很简单,豌豆熬烂,去皮,澄出细沙,加少量白糖,摊开压扁,切成5寸×3寸的长方块,再加刀割出四方小块,分而不离,以牙签扎取而食。
据说这是“宫廷小吃”,过去是小饭铺里都卖的,很便宜,现在只仿膳这样的大餐馆里有了,而且卖得很贵。
夏天连阴雨天,则有卖煮豌豆的。
整粒的豌豆煮熟,加少量盐,搁两个大料瓣在浮头上,用豆绿茶碗量了卖。
虎坊桥有一个傻子卖煮豌豆,给的多。
虎坊桥一带流传一句歇后语:“傻子的豌豆——多给。
”北京别的地区没有这样的歇后语。
想起煮豌豆,就会叫人想起北京夏天的雨。
早年前有磕豌豆模子的。
豌豆煮成泥,摁在雕成花样的木模子里,磕出来,就成了一个一个小玩意儿,小猫、小狗、小兔、小猪。
买的都是孩子,也玩了,也吃了。
以上说的是干豌豆。
新豌豆都是当菜吃。
烩豌豆是应时当令的新鲜菜。
加一点火腿丁或鸡茸自然很好,就是素烩,也极鲜美。
烩豌豆不宜久煮,久煮则汤色发灰,不透亮。
全国兴起了吃荷兰豌豆也就近几年的事。
我吃过的荷兰豆以厦门为最好,宽大而嫩。
厦门的汤米粉中都要加几片荷兰豆,可以解海鲜的腥味。
北京吃的荷兰豆都是从南方运来的。
我在厦门郊区的田里看到正在生长着的荷兰豆,搭小架,水红色的小花,嫩绿的叶子,嫣然可爱。
豌豆的嫩头,我的家乡叫豌豆头,但将“豌”字读成“安”。
云南叫豌豆尖,四川叫豌豆颠。
我的家乡一般都是油盐炒食。
云南、四川加在汤面上面,叫做“飘”或“青”。
不要加豌豆苗,叫“免飘”;“多青重红”则是多要豌豆苗和辣椒。
吃毛肚火锅,在涮了各种荤料后,浓汤之中推进一大盘豌豆颠,美不可言。
豌豆可以入画。
曾在山东看到钱舜举的册页,画的是豌豆,不能忘。
钱舜举的画设色娇而不俗,用笔稍细而能潇洒,我很喜欢。
见过一幅日本竹内栖凤的画,豌豆花,叶颜色较钱舜举尤为鲜丽,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豌豆前面画了一条赭色的长蛇,非常逼真。
是不是日本人觉得蛇也很美?
一九九二年五月七日
●●● 黄豆●●●
豆叶在古代是可以当菜吃的。
吃法想必是做羹。
后来就没有人吃了。
没有听说过有人吃凉拌豆叶、炒豆叶、豆叶汤。
我们那里,夏天,家家都要吃几次炒毛豆,加青辣椒。
中秋节煮毛豆供月,带壳煮。
我父亲会做一种毛豆:毛豆剥出粒,与小青椒(不切)同煮,加酱油、糖,候豆熟收汤,摊在筛子里晾至半干,豆皮起皱,收入小坛。
下酒甚妙,做一次可以吃几天。
北京的小酒馆里盐水煮毛豆,有的酒馆是整棵地煮的,不将豆荚剪下,酒客用手摘了吃,似比装了一盘吃起来更香。
香椿豆甚佳。
香椿嫩头在开水中略烫,沥去水,碎切,加盐;毛豆加盐煮熟,与香椿同拌匀,候冷,贮之玻璃瓶中,隔日取食。
北京人吃炸酱面,讲究的要有十几种菜码,黄瓜丝、小萝卜、青蒜……还得有一撮毛豆或青豆。
肉丁(不用副食店买的绞肉末)炸酱与青豆同嚼,相得益彰。
北京人炒麻豆腐要放几个青豆嘴儿——青豆发一点芽。
三十年前北京稻香村卖熏青豆,以佐茶甚佳。
这种豆大概未必是熏的,只是加一点茴香,入轻盐煮后晾成的。
皮亦微皱,不软不硬,有咬劲。
现在没有了,想是因为费工而利薄,熏青豆是很便宜的。
江阴出粉盐豆。
不知怎么能把黄豆发得那样大,长可半寸,盐炒,豆不收缩,皮色发白,极酥松,一嚼即成细粉,故名粉盐豆。
味甚隽,远胜花生米。
吃粉盐豆,喝百花酒,很相配。
我那时还不怎么会喝酒,只是喝白开水。
星期天,坐在自修室里,喝水,吃豆,读李清照、辛弃疾词,别是一番滋味。
我在江阴南菁中学读过两年,星期天多半是这样消磨过去的。
前年我到江阴寻梦,向老同学问起粉盐豆,说现在已经没有了。
稻香村、桂香村、全素斋等处过去都卖笋豆。
黄豆、笋干切碎,加酱油、糖煮。
现在不大见了。
三年自然灾害时,对十七级干部有一点照顾,每月发几斤黄豆、一斤白糖,叫做“糖豆干部”。
我用煮笋豆法煮之,没有笋干,放一点口蘑。
口蘑是我在张家口坝上自己采得晒干的。
我做的口蘑豆自家吃,还送人。
曾给黄永玉送去过。
永玉的儿子黑蛮吃了,在日记里写道:“黄豆是不好吃的东西,汪伯伯却能把它做得很好吃,汪伯伯很伟大!”
炒黄豆芽宜烹糖醋。
黄豆芽吊汤甚鲜。
南方的素菜馆、供素斋的寺庙,都用豆芽汤取鲜。
有一老饕在一个庙里吃了素斋,怀疑汤里放了虾子包,跑到厨房里去验看,只见一口大锅里熬着一锅黄豆芽和香菇蒂的汤。
黄豆芽汤加酸雪里蕻,泡饭甚佳。
此味北人不解也。
黄豆对中国人民最大的贡献是能做豆腐及各种豆制品。
如果没有豆腐,中国人民的生活将会缺一大块,和尚、尼姑、素菜馆的大师傅就通通“没戏”了。
素菜除了冬菇、口蘑、金针、木耳、冬笋、竹笋,主要是靠豆腐、豆制品。
素这个,素那个,只是豆制品变出的花样而已。
关于豆腐,应另写专文,此不及。
一九九二年五月十日
●●● 扁豆 ●●●
我们那一带的扁豆原来只有北京人所说的“宽扁豆”的那一种。
郑板桥写过一副对联:“一庭春雨瓢儿菜,满架秋风扁豆花”,指的当是这种扁豆。
这副对子写的是尚可温饱的寒士家的景况,有钱的阔人家是不会在庭院里种菜种扁豆的。
扁豆有紫花和白花的两种,紫花的较多,白花的少。
郑板桥眼中的扁豆花大概是紫的。
紫花扁豆结的豆角皮色亦微带紫,白花扁豆则是浅绿色的。
吃起来味道都差不多。
唯入药用,则必为“白扁豆”,两种扁豆药性可能不同。
扁豆初秋即开花,旋即结角,可随时摘食。
板桥所说“满架秋风”,给人的感觉是已是深秋了。
画扁豆花的画家喜欢画一只纺织娘,这是一个季节的东西。
暑尽天凉,月色如水,听纺织娘在扁豆架上沙沙地振羽,至有情味。
北京有种红扁豆的,花是大红的,豆角则是深紫红的。
这种红扁豆似没人吃,只供观赏。
我觉得这种扁豆红得不正常,不如紫花、白花有韵致。
北京通常所说的扁豆,上海人叫四季豆。
我的家乡原来没有,现在有种的了。
北京的扁豆有几种,一般的就叫扁豆,有上架的,叫“架豆”。
一种叫“棍儿扁豆”,豆角如小圆棍。
“棍儿扁豆”字面自相矛盾,既似棍儿,不当叫扁。
有一种豆角较宽而甚嫩的,叫“焖儿豆”,我想是“眉豆”的讹读。
北京人吃扁豆无非是焯熟凉拌,炒,或焖。
“焖扁豆面”挺不错。
扁豆焖熟,加水,面条下在上面,面熟,将扁豆翻到上面来,再稍焖,即得。
扁豆不管怎么做,总宜加蒜。
我在泰山顶上一个招待所里吃过一盘炒棍儿扁豆,非常嫩。
平生所吃扁豆,此为第一。
能在泰山顶上吃到,尤为难得。
一九九二年五月十二日
(本文选自《人间五味》(插图本),原题为《食豆饮水斋闲笔》,
《人间五味》(插图本)
汪曾祺 著
人民文学出版社
本书收录46篇汪曾祺谈美食的经典文章,特别收录多篇新发现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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